这话说的很有意思,秦照照暂且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类,但她能从短短几句话中轻易听出鼓动的意味。
这两句话不管对什么人都很是受用,无形中受到了吹捧又在比较中获得优越感。
秦照照再次看了眼庄玦,轻笑:“那就试试。”
她在腰间捞了捞,随手捞出颗晶莹剔透的白色珠子捏在手里:“用这个,如何?”
那颗珠子……
庄玦怔了怔,很快掩饰过去:“可以,我会给二位换成筹码。”
裘九嘴角抽了抽,一时摸不准秦照照是不是故意的。
打死他也想不到秦照照那个败家子挖了一兜出来大喇喇挂在身上。
秦照照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手里东西值不值钱,不过看姒郁手里一大堆的样子大概也就一般?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手里珠子扔给庄玦。
庄玦额间细看有层汗,他动作慎重接住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片刻小心收拢:“能问问二位来长岭做什么吗?”
秦照照面不改色笑道:“有个朋友在这里,顺路过来看看。”
要是有眼色的人估计就不会继续问下去了,在秦照照心里庄玦显然属于这类人,不过出乎意料的,他摸了摸胸前长命锁眼底暗沉再次开口:“敢问朋友是?”
这就有点不对了,秦照照片刻之间就明白那珠子可能暴露了什么,她凝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过就是个在城主府做事的下人,赠予在下不少东西。”
“大人应该早点说出来,城主府里那位于我长岭有恩,既是同他有关系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二位带到更细致的地方坐坐。”
庄玦不露破绽说话手里摩挲着那颗表面光滑的珠子,最终还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这珠子收不得,二位随我来。”
他每句话每个字和用词都让人觉得背后有暗含的意思,表面虽是对城主府主人毕恭毕敬崇拜不已但总有种别扭的感觉。
庄玦说完这话就戴鬼面的判官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秦照照拉了拉裘五衣角让他稍安勿躁:“瞧着庄少爷忙得很,我们就不叨扰了,这珠子权当有缘赠给您,劳烦指一条出去的路就可。”
庄玦摊了摊手,抱歉:“怠慢二位了,实在是不巧今儿有些忙,不然一定请二位喝一杯。”
他往后边一指,坦坦荡荡:“二位从那里出去就可。”
秦照照道了谢,头也不回朝出口走。
裘五跟在她身后,步履沉稳。
他们离开后才有打手模样的人靠近庄玦,低低:“小少爷,要不奴去……”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庄玦抬手制止,将那颗白玉珠子举起来,沉声:“让纪老看看,是不是真的。”
“派人跟着他们,另外,这儿不能要了。”
秦照照和裘五顺着那条通道出去很快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裘五靠近压低身子:“有人跟着。”
秦照照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本来也不知道路:“随便走走。”
裘五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抿了抿唇。
等到顺利甩掉人的时候秦照照已经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弯下身子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副将叫什么?”在姒郁眼皮子底下能弄成这样的手里至少得有点东西,大概率通敌叛国没跑了。
“不记得。”裘五抱胸站在旁边,理直气壮。
秦照照被噎了一下:“那回去。”
行吧,是她操太多心了,事情裘五自然会如实告诉姒郁。
这一趟出来够呛,秦照照还没吃东西,她饿得脑袋有点晕,伸手想扶一把裘五,结果被十分绝情的躲过去了。
裘五低头,幽幽:“玩了一圈,该回府了吧。”
秦照照默默站起来,觉得自己真的脾气好。
好吧,其实是她出来太久把姒郁一个人扔府里处理事情有点心虚。
*
秦照照蹑手蹑脚进殿内的时候姒郁仍然坐在矮桌前,身边是堆起来的折子……还有一碗黑乎乎的眼熟东西。
她索性放快了脚步走过去,自觉端起碗捏着鼻子苦着脸一口气灌了进去。
从头到脚都是苦的。
姒郁头也不抬伸出空的那只手往碟子里拿了枚蜜饯,准确送到秦照照眼前。
秦照照习惯性张嘴,舌尖在他指头无意停顿了一下。
蜜饯在嘴里甜酸的味道化开她才反应过来,稍稍一怔。
前世冬日下雪有段时间她在外头疯玩,跟院子里丫鬟在雪地里放肆了大半天,虽然裹成个球第二天还是染了风寒。晨起整个脑袋都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全身无力还发热。
秦照照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药也吃得少,本来生病不舒服,姒郁在身边她更想撒娇,见着药就恨不得原地表演耍赖。
她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和泛着水光的眼睛,因为发热有点睁不开眼,声音带着浓重鼻音,苦兮兮:“不喝不行吗?”
显然是不行的,姒郁坐在榻边,手里端着药,耐心:“阿照昨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欢呼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日会不舒服。”
阿照露在外边的脑袋毛茸茸的,看上去像要哭出来一样,眼睛亮晶晶的,比所有珠宝玉石都要好看。
姒郁指尖在玉质碗沿轻敲,垂头想阿照这样看着他他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秦照照裹着被子可怜巴巴和姒郁对视。
结果她率先败下阵来,从被子里伸出手接过药碗,愁眉苦脸:“我能拥有一颗甜甜的蜜饯吗?”
……
秦照照晃神的时候姒郁收回手,指尖温热的触感还在,他侧头看秦照照,笔尖一顿,一滴墨在纸张上晕开,温声:“阿照玩得开心吗?”
秦照照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回神真心实意:“一个人没意思。”
想到什么她低头把腰间荷包解下来,把里面一捧小弹珠大小的白玉珠子露出来:“这是什么珍珠,只有城主府有吗?”
姒郁不太在意那东西,看也没看一眼纠正:“不是珍珠,是圆玉,本来有一整块,但是太大了,所以就磨成小珠子给阿照玩。”
他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受到惊吓的秦照照却猛然咽了一下口水,差点没被泛上来的苦水呛到。
她震惊:“天底下就这一块的圆玉?西边那个国的?”
姒郁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秦照照哆哆嗦嗦把荷包里面珠子全部倒出来拢在掌心,赶紧从哪里拿的放哪里去。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庄玦神色那么奇怪了,原本还想让他们扔点钱进去见到这东西脸色立马变了。
荣安王萧颂的东西,有那命见到不一定有命拿,他赏给谁就是谁的。
见着秦照照手忙脚乱把珠子塞回瓶子里姒郁不解:“阿照觉得不好看?”
秦照照把东西一股脑装进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揣着这笔巨款骑马还在街上逛了一整圈,一脑门汗:“重。”
她控制着表情状似不经意:
“我有根钗子掉进昨儿那个屋子了,能进去找找吗?”
姒郁手中折子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嗯,里面阴气重,阿照不要待太久。”
这么容易?
秦照照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嘴皮子,没成想就两句话的功夫。她趴在黑漆木桌上撑着下巴看姒郁,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眼睛眨巴眨巴:“你昨天说里面关了一个叛徒,我记得京城姒府也有间地牢,里头关的是什么人?”
这种事她不主动问姒郁也不会提。
秦照照在身边的时候姒郁永远看不进去手里的折子,她光是在那里站着或者坐着一颦一笑都能占据姒郁所有的心神。
但她对此毫无认识。
姒郁松了松已经被捏出褶皱的书页,神色正常低低叹了一口气,话语幽凉:“阿照怎么知道那里有座地牢,做梦梦到的吗?”
他瞳仁明亮柔和唇角带笑,一字一句无端让人背后升起寒意。
秦照照心里一咯噔,面对这种问题居然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变得能迅速镇定下来:“我先问你的。”
大殿空旷,没有姒郁的吩咐基本无人敢随意踏足。他似乎对身边环境要求很高——不喜人贴身伺候也不喜欢太过热闹,因此秦照照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分外清晰。
桌案上一杯茶水漾开泛起波澜,姒郁终于放下手里东西,侧头的时候鼻尖痣诡谲:
“阿照要听实话?”
这话秦照照前世听到的时候就意味着后头那句大概率是不太好的事情,不过她坚持:“要。”
“绿芽。”
“不过阿照应该更熟悉她另一个名字,绿沁。”
秦照照乍一听见这个人名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绿沁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事回去了吗?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一时她没有表现出排斥和不能接受的表情,只是下意识:“她做了什么?”
不是为什么,是她做了什么。
这点认知让姒郁心情转好:“她是李玠早在五年前插进秦府的人。”
等等,绿沁不是他的人吗?
秦照照面色一怔,开始绞尽脑汁回想为什么她会这样认为,神色困惑且不解。
实在是太多东西和她记忆中不一样了,她一时对那些早就又第一印象的东西产生了怀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