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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骗子

当着全班五十多个同学的面,她羞红了脸,有人大声道,“啧啧啧,乡下妹就是乡下妹,一个养女还妄想抢真千金的婚姻飞上枝头变凤凰呢?瞧瞧她吃的都是些什么廉价东西,一块钱的豆浆五毛钱的油条,地沟油做的吧?这么便宜谁敢吃啊?!”

整个班级的同学都在笑她。

霍凝欣涨红了脸,成了班里最大的笑话。背负在她身上上不得台面乡下女的标签,让她喜欢一个人都成了天大的罪过。

厉司城皱着眉,冷眼看着班上同学嘲讽她。心想这样也好,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本就是负担,霍凝欣能知难而退,那就再好不过。

原以为这件事情很快会成为小插曲过去,但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教导主任,说霍凝欣要早恋,影响了厉司城的学习。

那天早课,教导主任气势汹汹的来到班级,对方以为霍凝欣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养女,大声斥责她,“也不看看自己的成绩,拖了整个学校的后腿!别以为被领养了就是千金小姐了?能不能好好学习让领养你的父母脸上增光?还学人家写情诗!你该不会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厉司城吧?”

四下都是嘲讽的笑意。

可这一次,性格软糯的少女却忽然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是喜欢他,他长得好看,学习也好,主任,我不可以喜欢他吗?”

那年风吹柳枝,柳絮落了一地。

少女声音哽咽,语气却极其坚定,“人都有喜欢的权利,我没有吗?”

少年艾慕,该是最美好的情感。

大抵是戳中了班上一些人柔软的回忆,渐渐的,有女生不再孤立少女,和她来往走动。

她变得开朗明媚,京城的水土养人,她也越发漂亮,唯一一成不变的,始终是她对他的喜欢。

后来上了大学。

两家决定把他和霍念念的事情提上日程。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原本同霍念念说好,高考结束恋爱,却迟迟没有对她表白。

霍念念的高考成绩糟糕。

霍凝欣却和他考到了一个大学。

她知道他和霍念念没有在一起,小心又笨拙的问他,“那你会考虑我吗?会有一天喜欢我吗?”

不会。

他很肯定的想着,他需要的是一个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的妻子,有贵族交友圈子,思想一般的妻子。而不是随时随地能因为穿着吃喝闹出笑话的女生。

她知道他态度后的几年,放弃了她最喜欢的绘画,特地报了礼仪课程,去学习自己的仪态仪表。

她知道他喜欢霍念念拉小提琴,又赶忙报了小提琴的班子。

那时候厉家很乱,兄弟之间尔虞我诈,她明白他的难处,于是她又去学了金融方面的知识。

她安慰他,“没关系,我相信你,你一定是最好的那一个。”

然后又在盛夏的最后几天问他,“我什么都学会了,你会喜欢我吗?”

当然啊不会。

他心想,我从最初就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去感动心疼你对我的付出呢?

他冷眼旁观,看着她因为自己一句话忐忑不安。

大二的那年,厉家斗的更厉害了。

他决定要和霍念念确定关系,这样才能稳住他在厉家的地位。

他和霍念念订婚的那天,眼睛扫过了蹲在角落里哭红了眼的小姑娘。

她唇瓣轻动,几次三番想说出祝福的话,最后都哽咽着咽到了嗓子里。

那一刻,他并没有发现,他有些红润的眼睛。

——

大三大四的时候,是他最忙碌的一段时间,成日沉溺在工作里,霍念念觉得他不够关心她,他又觉得霍念念不够理解他,美好的爱情在步入社会的瞬间就出现裂缝,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的那一天,他被合作方灌了许多酒,送到了一张床上。

他思绪恍惚,摸到一身细腻的肌肤。

他睁眼去看,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同的是,比起以往的柔弱,床上的这个人是闭着眼睛陷入睡眠的,她全身赤\果,一身的白皮让他身体窜起了无名的烈火。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的顺理成章。

期间她清醒过一次,哭着喊疼,伸手去推他,他却发了狠一样把她的手按过头顶,哄骗她,“乖,很快了,不哭。”

霍念念胆子怂,心却很恶。

她只敢给厉司城下那么一粒药,其实早在他第一次发泄后就已经清醒了。但他还是把人按在床\\上欺负了一晚。

嘴上说着不喜欢的人,沾上了就让他有了戒不掉的瘾。

他少时心高气傲不愿承认,顺着霍念念的说辞给了自己一个极好的台阶去下。

有人常说,两个人最初的相处方式,决定了日后的相处方式。

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所以他总是违心的去忽略他对她产生的感情。

后来他接到了秘书的电话,对方说,“太太走前给您留了一封信,在公司,您来看看吗?”

厉司城心口一紧,又莫名松了口气。

写信,是不是就表示,她跟他交代她去了哪里,还准备回来?

可当他把信拆开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份离婚协议。

厉司城终于意识到,霍凝欣没有在和他耍脾气,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要离开有他的世界。

她不再是十七八岁初到霍家时那个小心谨慎的姑娘,对他抱有一腔爱意。

她见识过辽阔的天空,就不会再低头去看井底的风光。

在厉司城要和江家签一个单子前,他临时毁约,坐了最近的航班去了l国。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任性放弃了这么大的单子。

被傅氏捡了漏。

傅朝安抚江天,“厉家不要脸,敢看不起江家,但我们傅氏很有诚意的,这单子签了,您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江天这才舒服,开口道:“小傅,你很有前途,等以后,生意来往要是频繁了,你要是有女儿了,还能和我儿子定个亲,亲上加亲。”

“好好好!”好个屁!

傅朝嘴上答应,心里却想着,你个风流老狗的儿子也配吗?

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等老子有女儿那天,老子一定把傅氏做大了,把女儿一辈子养家里你看都别想看一眼!

——

厉老爷子得知厉司城去了l国找霍凝欣倒是没说什么,只希望他把人找回来。

那天国下起了小雨。

厉司城穿了一身居家的卫衣,拖着行李箱。

他途径一家卖着风铃的小店,脸上的表情遽然变得极其难看。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

霍凝欣抬手搭在了一个男人的手臂上。

这是要做什么呢霍凝欣?

你不是说,只喜欢我的吗?

骗子!

——

l国的雨来的猝不及防。

霍凝欣从商城出来的时候,就低落了心情。

她看着周围情侣互相打伞的样子,心想她可真是和雨季八字不合。

新买的漂亮旗袍就要被雨水淋湿,她有些舍不得。

这时候,忽然有一把黑色的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霍凝欣抬眸去看,这一次,她看清楚男人的脸。

对方皮肤瓷白,眉峰锐利,整张脸如鬼斧刀削般帅气好看,他穿了一身青衫,莫名和她身上的这件青色旗袍撞了色系。

“又见面了,霍凝欣。”

对方含笑说出她的名字。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那双漂亮温柔的桃花眼,瞬间让她想到了什么,不确定道:“傅江?”

“嗯。”倒是难为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傅江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款款而来的身影,抬手,“这一带有许多石子路,雨水盖住了石子,你穿着高跟鞋不太方便,我扶你走。”

——

厉司城站在远处,眉眼猩红的看着两个人。

不过他最终都没有冲过去质问。

他还记得傅江那张脸。

比起高中那些已经模糊的同学的脸,他唯一记得的,大概就是对着霍凝欣表达出善意的傅江。

同是男人,他自然知道傅江有多喜欢霍凝欣。

毕竟她那样好,温柔又漂亮。

是许多男生偷偷喜欢和想要珍惜的小姑娘。

他跟了他们一路。

看着霍凝欣眉眼含笑被傅江送到门前。

终于,再也忍不住,在她开门前,一把扯住她的手,“霍凝欣。”

他喊她的名字,正要质问她和傅江的关系,冷不防听见对方问他,“厉司城?你来l国做什么?离婚协议签了吗?”

“签协议,我为什么要签协议?你是我妻子,我凭什么签协议让你离开我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何况他又穿着那样青色的长衫,妄图站在你的身边。

霍凝欣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大雨倾盆,寒风刺骨,厉司城闻到了嘴角腥甜的气息。

“同他人搂搂抱抱是你厉司城能做出来的事情。厉司城,我喜欢你二十多年,喜欢到人人皆知,喜欢到放弃自我,你喜欢小提琴我就去学,你胃不好我就亲自下厨做调养你身体的药膳,你说你想要知书达理能为你照顾家庭的女生我连自己绘画的梦想都放弃了。我霍凝欣这辈子到现在只认真爱过你一个人,我从来没让这份感情变得肮脏染上不洁。但是喜欢一个人是有限度的,得不到回应苦苦支撑的爱早晚有一天会干涸。”

霍凝欣闭了闭眼睛,有些疲累道:“以前我也以为会爱你一辈子,哪怕得不到回应都没关系。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的。”

“签了字吧,你看,我放你自由,学会不再爱你,你还再纠缠什么呢?”

厉司城喉咙一阵腥甜,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一样,喃喃道,“放我自由,不再爱我?”

他看见她一双清明的眼睛,漂亮的不沾染半分缠绵爱意。

厉司城咬牙开口:“我不信。”

霍凝欣喜欢了他这么久,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呢?她一定是在骗他,想要他同她道歉。

他试图从霍凝欣的眉眼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双只会默默注视她的眼睛,如今倒映着万物,里面不甚清晰的映出渺小的他。

他忽然很慌乱,下意识地去搂霍凝欣的腰身,“别这样,别这样对我,是我不好,我不该送霍念念去水榭,我一直对你冷淡,是我的问题,你生气我同你道歉,还是,还是你想打我骂我?对,凝欣,你打打我,你出了气我们明天,不,我们今晚就回家好不好?我不喜欢l国,我们回家,我陪你换个城市好不好?”这个城市有他不喜欢的傅江,让他寒从心起,恐惧又心颤。

霍凝欣感受到他的害怕,连放在她腰身的指尖都在颤抖,他上一次这样失态,还是厉老太太过世的那天。他同样委屈害怕的像个孩子。

可时过境迁,霍凝欣摸摸自己的心口。

这颗原本为厉司城剧烈跳动的心脏,早已沉寂。

她再感受不到她对他半点的爱意。

离开了厉司城的霍凝欣,才会做回自己,变得明媚又快乐。

她抬手去推厉司城,“你先放开我。”

厉司城眉眼一亮,“那你原谅我了吗?”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霍凝欣叹了口气,在对方发亮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我该怪你什么呢?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你那样炽烈的喜欢霍念念,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是的,不是的!

厉司城的心跌入谷底,他死死扣着霍凝欣的腰身,试图感受到一丝温暖,“别这样说,求你,别这样,没有霍念念,只有你,霍凝欣,我只有你啊!要我怎样你才能信我,你说,我都为你去做好不好?”

他呼吸急促,眼泪沾湿了霍凝欣的肩头。

霍凝欣咬着唇瓣,摇头说,“除了离婚协议签字,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了。厉司城,最初我被霍念念推下楼梯,南礼在我肚子里差点流掉的时候,我想让你来帮帮我,但是我知道,只要同霍念念有过争端,你只会相信她的话。所以王妈把我送到医院的那天,你来看我,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高中三年,雨季频繁,我每天都会给你送一把伞,然后亲眼看着你撑开伞,替霍念念挡雨。我就这样跟在你们身后,冒雨回到家里。我有时候也会羡慕,为什么被你珍惜的不是我呢,为什么我就要这样卑贱呢?就像去年九月份的时候,京城也下了这样的雨,你把她带到了水榭,我淋了一路的雨,回到家里就发了烧,可我知道我不能倒下,南礼还在医院,生了很重的病,我得去照顾他。”

霍凝欣说,“你知道刚刚傅江为我撑伞,我在想什么吗?我爱了二十多年的丈夫,从未替我撑过一次伞,被霍念念悄悄喜欢的男人,一个陌生人,替我撑起了伞。”

“这样看来,我是不是没那么失败,没那么让人觉得厌恶?”

她越说,厉司城越觉得害怕,他弯腰求他,“别这样,别恨我。”

“我不恨你啊,厉司城,我只是觉得,我追着你的脚步走了这么久,已经忘记了,我也是个女孩子,我也是需要别人疼爱的。”

所以啊,她说,“趁着我彻底恶心上我爱你这件事情之前,签了协议。”

“我还有后半生要走,你知道我父母觉得欠我很多,他们会给我很多钱,我可以花钱买到很多爱和漂亮的脸蛋,厉司城,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那晚霍凝欣甩开他的手,关上了门。

厉司城蹲在地上。

他觉得痛死了,心脏传来的阵痛,几乎要让他彻底昏厥。

他知道,霍凝欣没有在开玩笑。

一个人的爱意,他不是看不清楚。

如今的霍凝欣,的的确确不再需要他了。

反倒是他,想要忘记,却又清晰的明白,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他这样喜欢,又失去。

——

三月份的时候。

长虹初中门外,柳树发芽。

厉南礼从家里跑来找到傅枝,他马上要去部队,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厉司城处理好了厉氏所有的事情就消失了,继承权成了他的,叔伯早早被厉司城处理干净。

他的人生不再危机四伏,他站在傅枝面前,想到准备好的腹稿,正要开口,就听见傅枝道:“厉南礼。”

“嗯?”

“我前两天听说,阿姨和我爸……和我,嗯,不对,是和傅江恋爱了,他们或许会给你生一个弟弟妹妹,那时候,你就不会孤独了,对吗?”

傅枝用很温柔的语气问他,不知为何,厉南礼忽然慌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在我就不会感觉到孤单,我——”

“可我不会一直都在啊,”傅枝抬手,摸了摸厉南礼的眉眼,“我也希望一直陪着你,可是不可以啊,厉南礼。我触动了这个时空的法则,加速了一些事情的发展和某些事情改变的轨迹,法则不再允许我出现,我该回去了。”

“不过好在你会忘记我,不然我会舍不得的,厉南礼。”舍不得离开这样的你,舍不得自己不能再陪陪你。

可我又只能陪你这样一小段青葱的岁月。

“傅枝,你——”厉南礼慌乱地抬手,要去拉眼前的少女,但下一刻,柳絮纷飞,站在他面前的少女遽然消失。

有风划过树梢。

少年站在柳树之下,迷茫地看了眼四周。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叮咚——”一声。

他循声望去,看见一枚掉落在他脚边的银色戒指。

他弯腰拾起,戒指上残留着淡淡余温。

“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不明白,为什么看见这枚戒指的时候,心脏怎么会这么疼。

——

光元2034年,凌晨四点。

厉南礼从梦里起身。

傅枝侧身睡在粉色的小枕头上,呼吸绵绵。

他替身边的妻子拉好被角,轻轻吻了吻她的眉眼。

而后抬步,轻轻地走去到了书房的位置。

拉开第二层抽屉,他翻找到了一枚有些暗沉的银制戒指。

戒指似乎放的有些年头了,不过被保存的极好,并未落灰。

他拿起戒指,用温热的指尖摸了摸戒指的棱角。

想到年少时未曾说出口的喜欢。

微微勾了勾唇角。

明明说好了喜欢他,会陪他一辈子的。

小骗子。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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