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今日之事原本是没裴寂位置的。
并非是李智云瞧不上他,而是恰恰相反。在乱局之后,他需要一个能在皇帝以及朝臣面前以局外人的身份为他说话之人。
他毕竟不是李世民,更不是李建成。
彼时宫城之内听他号令的禁军除了谢叔方、长孙安业和万宣道的部分嫡系,也就只有他从洛阳带回来的那不足两营翊卫以及万贵妃平日里收买的几个负责巡查后宫的小队长而已。加起来都不足五千。
而在北苑之外的弘义营中,单是只效忠李渊一人的元从禁军就有三万。更别说殿门卫和左右监门府、左右翊卫仓曹、骑曹等,加起来也超过了两万。别的地方不说,单在这太极宫中,李渊才是绝对的权威,无论从政治上还是从武力上。
眼下发生的这一幕,倒更像是小狮子们在打盹的老狮子身边嬉闹撕咬。后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尚可张牙舞爪。可后者一旦被惊醒起身,大伙全都得老老实实的趴下。
所以李智云敢对李建成几人下黑手,却自知没实力奈何老李。只求事后在裴寂的运作下,从表面上把这件事定性为“四王叛乱”,然后迅速翻篇。
反正到时候太穆皇后所出嫡子尽殁,后宫又以万贵妃为尊,就算老李有所怀疑也没别的选择,为了江山稳固,只能选择立他为嫡。
但这是有前提的。
献言之人首要是得本着为国为民的角度,其次还要和老李关系好。而最重要的是,绝不能与这件事有任何的牵扯。
裴寂能坐到司空高位,以虚职在朝中仍占据话语权,唯一的凭借便是老李好基友的身份。要是被人知道他和李智云是一伙的,那还玩个屁?
所以最开始的计划,某大唐前任宰相今日本该在家玩小,咳,身体抱恙。待到宫内消息传开,他才会在老李的召见之下仓惶进宫,抱着好基友的大腿后怕痛哭。
可眼下,他不但提前来了,还来的大张旗鼓,来的浩浩荡荡。
裴寂很清楚,他对于李智云而言,最大的作用就只有在皇帝面前替他兜谎而已。一旦这件事过了,后者真的上位,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他知道的太多了。
且不论后世史书如何评价今日之事,但要不想全家死,就必须找个时机干掉李智云。而这个时机,就只有今天才有。
他连背锅侠都找好了。
彼时率众在掖幽宫中奔行的有翊卫车骑将军冯立,有右武侯长史张公谨,还有秦琼、罗士信、罗君副等。要不是时间紧急,且实在是找不到某赵王的嫡系,他都能把那哥四个在城内的所有手下全都聚集起来。
办法看似无脑,但是有效。
反正李智云反叛并非作假,那哥几个此刻正在玄武门挨揍也是真的。等到大伙杀进内宫,真见到那几位有什么损伤,就不信能忍得住不对那货动手。
而只要动手,赢的就是他裴寂了。
“楚王勾结内宫禁军叛乱,软禁圣人!值守禁卫听令,随本司空进宫勤王,解救陛下!在得见圣人之前,有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嘉猷门下,及至近前的裴寂站定高喝,左有唐王府部众,右有秦王府众将,使得守门的校尉当场目瞪口呆,脑子一抽,竟直接下令放箭。
好吧,就以嘉猷门离临湖殿那么近的距离,又是掖幽宫与后宫之间唯一的通道,守将自然一早就被万贵妃收买。
原本后者只是为了方便监管后宫,顺带捏住那些内侍宫女的小辫子,却不曾想自己费劲巴拉建立起来的人脉,有一天会被她儿子拿来造反用。
嘉猷门的喊杀声一起,意味着事态的彻底变样。
已然换了一身金甲,矗立望云台做运筹帷幄状的李智云闻声惊起,不待应对,便听身前一声爆响。
内重门北侧的城楼如遭重击,甬道外侧城砖忽然垮塌下来,使得正在向门内冲击的士卒顿时惊慌后退。待到外间,便看到内里掉落的砖石之上还落着一只明亮晃眼的紫金锤。
“李、玄、霸!”
某楚王殿下咬牙低喝,暗道寡人曾给过你机会保命,既然你这么不珍惜,寡人何顾。
“去把武库中的床弩推来!寡人就不信,区区百人,还能翻了天不成!你们两个,”
后者转身看向退出来的谢叔方和长孙安业,指着东北面道:“带人从安礼门上城!两相夹攻,寡人就不信,我五千精锐,难道还奈何不了百余残兵!”
“喏!”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会儿,谢叔方几人也知绝不能留后患的道理,不用前者鼓动,自己就会想办法弄死城楼上那几个货。
两营叛军在二人的带领下转身向金水河跑去,其余兵将在万宣道的指挥下以羽箭压制城头,同时派人去运床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