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落下拍杆的位置彼时被震起的火油溅到,瞬间成为一片火海。无数站立其间的唐军士兵呼喊着向外奔走,许多干脆便往江里跳。可彼时江面之上到处都是流淌蔓延的火焰,在水里反复起落灼烧,所受的痛苦更甚,待到后面,连绵的惨嚎之声简直如同炼狱。
这大概是神潭军成军以来,遭受过的最大打击。对方不过是付出了十几条战船,数十士兵的代价,便叫司马长安的麾下折损无数,陷入到进退失据的地步当中。
战局开始被动。
不等李孝恭想出应对之策,文士弘便喝令左翼的近百艘黄龙战船出阵,携火矢床弩向神潭军围攻而来。同时又令装有石砲的战船远远的在外围抛射,不求精准,只求将被火油覆盖的范围扩大。
火海开始蔓延,火油散开的速度甚至比战船行进的还快。李孝恭不等派军接应,便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十艘五牙战船被大火包围,无数士兵陷入哀嚎之中。
“他娘的!传令所有战船,全部散开!绕开中央,冲上去和敌军缠斗!某就不信,这大半个江南都打下来了,一个小小的江陵,难不成是铜墙铁骨!”
后者气急,一声令下,唐军本阵数百艘战船随即开动。可与此同时,对面的梁军阵中乌央央的又冲出上百艘龟甲船来,分向左右两翼的江面。有神潭军的惨剧在前,一看见这与刚才装满火油的战船一模一样的家伙,两翼的唐军顿时如同被吓到的鹌鹑,踟蹰不前。
讲道理,就以江南的地理位置和萧铣的财力来说,这上百艘的龟甲船里不可能都装满了火油。可便是只有几艘,大伙也不敢冒险。
鬼知道自己面对的里面有没有。
两翼陷入僵持,虽未交战,可各船的士兵却比交战时还紧张。
便在这时,东南面传来战鼓声。
向洪湖分支的夏水江面之上忽有帆影连绵,数百艘挂着大唐战旗的艨艟从江面闪出,向西杀来,正是北上自华容迂回而来的徐世勣所属。
“快!速速堵住夏口!莫使唐军越过防线!”坐镇水城门楼的文士弘应声大喝。
艨艟不似楼船那般显眼,加之小徐出现的位置在梁军侧翼,其实这会儿才派兵应对已经有些晚了。
不等军令抵达,唐军先锋张夜义麾下所纵的数十艘艨艟已冲出夏口,仗着灵活,贴着北岸向水城这边攻来。
既然堵不住,前者干脆令本阵的数百艘战船出战,迎向左翼。同时喝令城内守军沿江岸向东,把唐军逼退。
这就给了另一路唐军机会。
李靖其实早就来了。
此前他与李孝恭在朗州分兵,自己只带了不到一万精兵入蜀,并未准备太多战船。这一次来的虽然及时,可面对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水城通道,根本就无从下手。
可随着徐世勣与李孝恭全面展开攻势,梁军战船渐出,很快,城西引水环绕的水道码头便空了出来,露出了后方的高大水门。
“都记住了!吾等虽是佯攻,但若有机会入城,便要当机立断!机会只有一次,把握住了,此城可一鼓而定!”
两里外的江岸芦苇之中,立身一条仗许渔船之上,打扮得如同一个大号稻草人的李靖对麾下众将分派着任务,而后待前方又有数十艘黄龙船驶离城西,便狠狠一挥手。
鼓声骤起,藏有五千劲卒的近千条渔船联动,犹如飓风般自芦苇荡中冲出,在江岸浅水之处杀向江陵水城。未至近前,如蝗的羽箭便射向城头守军。
这一次,可真真是把文士弘给惊到了。
他能想到唐军以五牙战船来攻,也能猜到对方的黄龙船乃至艨艟不少,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踩着渔船向他发起攻势。
而更尴尬的是,这会儿他的右翼还真就没什么阻拦,城内的守军又刚被他派去东面揍小徐去了。
“擂鼓!传令右翼回援,先无须理会迂回的唐军,以固守为要!”
后者适时下令,同时喝令仅有的守军去封堵城西水门,免得在战船回援前就先被人给攻破了。
喊杀声自城西爆发,大伙都在抢时间,而看上去,唐军想在梁军战船赶回之前杀进水门似乎不太可能。右翼的梁军战船彼时离的并不算远,待转舵之后,用不上两刻钟便能杀到。
可在这时,李靖却忽然笑了。
“事成矣!给周将军发信号罢!”
“喏!”
话音落下,周围便有士兵引燃火把,丢向周围的芦苇荡,而后护着李靖登岸。
正在水城拒敌的文士弘望着西面忽起的浓烟表情诧异,却未及深想,还以为是这股唐军自去后路,打的破釜沉舟的注意。
可惜他此刻离开了视野开阔的门楼,并未看到在那浓烟遮盖的西面江水之后,数百艘战船在枝江口忽然闪出,高挂风帆,顺着湍急的江水径往右翼回援的梁军背后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