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都,武成殿。
下午才因为王世充的大胜而多喝了一碗汤的皇帝陛下,晚上又被卫玄快马送回的消息气得吃不下饭,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的咆哮。
“怎会如此!一天!一天都没守住!”
“该死!他们都该死!”
“韦仁基,韦仁基!”
杨广甩着袖子走来走去,越想越气,只觉得果然叫“仁基”的都不是啥好东西,便转身怒喝道:“传旨,韦仁基贪功冒进,致使丧师失地,立即革职法办!”
“陛下!”
话音未落,大半夜被留下加班的裴矩便急忙躬身劝阻:“如今贼军势大,正值将士用命之时,此事不宜追究。不如下旨勉励,让他戴罪立功。待平乱之后,再行查办!”
“裴阁老此言甚善,臣附议!”同样留下加班的虞世基在旁附和。
便在此时,另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也随同响起,刚也准备出列附和的裴蕴一下子脸就黑了。
也不知道为啥,老杨非要把已是白身的苏威给提溜到宫里来。
说是要陪他说话解闷,但也可能是觉得眼下许多事都被这老小子说中,想听听他有没有啥解决办法。
办法没有,出路倒是有一个,却不是老杨想要的那个。
“陛下,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眼下贼军兵锋日炽,东都已无险可守!老臣,咳,草民还是那句话,请陛下尽快移驾西进,早日回京方是正理!”
其实到了这会儿,任谁都清楚,已经没法再死守东都了。
这根本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风险早就超过了收益。
此刻的河洛盆地,就像是艘四处漏水的破船,堵得了南面,就堵不住北面。杨广手里拢共就那么点兵力,防守有余,攻击不足。真要被人围了城,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于是虞世基前脚附和完了裴矩,后脚又开始给老苏站台。
但杨广并不想回京城。理由嘛,之前贬萧瑀的时候就说过了,相比河洛,关中也没安全到哪去。眼下只是没人打到那边,并不代表就没人想打。
论起察言观色,裴蕴自然是众人里最剔透的一个。一见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急忙出列。
主意他虽想不出,但挑毛病那是他的强项。
“苏纳,咳,苏老此言差矣!西进实乃下策!那李密既能飞渡黄河天险,焉知他没在函谷关外设伏?桃林塞南邻崇山,高出云表,若出伏兵,如何护卫陛下?”
“可若西进不得,哪里还有出路?须知河洛八关已失其六,随时都有倾颓之危啊!”苏威一脸怅然,随即想到什么,又看着皇帝试探道:“不如,下旨招安……”
“断无可能!”
杨广猛的一甩袖子,还不解气,又上前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把殿内伺候的内侍都拍到了地上,怒喝道:“乱臣贼子,朕恨不能生啖其肉!岂有言和之理!”
“这个,倒也不是非要招安,只是缓兵之计嘛!”
比之前好似老了十几岁的苏威,此刻歪着脑袋,一边琢磨,一边慢吞吞的嘟囔:“比如,唔,以空衔许之一人,命他进剿另外几路贼军,这个,emmm,分而击之……”
“咦?”
原本都已经做好要嘲讽准备的裴蕴表情一愣,其他几人也是对视一眼,神色带着诧异。
好像有点道理啊!
老苏被生活敲打了一番,这是开窍了?
上首的皇帝陛下也是微微皱眉,琢磨着这事儿的可行性。虽然自觉人家未必会上这个当,可万一呢?
只要有一个接了他的圣旨,都用不着他去对付,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正所谓上兵伐谋,苏老之言臣看……”
一见皇帝有所意动,不等其他人反应,虞世基便抢了个先,想把这调子给定下来。可不等把话说完,却被殿外一声冷喝打断。
“臣反对!”
“嗯?”
众皆回头,却见一名内侍噗通一下就跪了。身后一铁甲将领跨步进入殿内,未及言说什么,却先告罪。
“下臣情急,未容通禀便擅自入殿,请陛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