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之笑眯眯的说道,“在过去啊,清朝同治之前,戏曲界从来就没有私房行头这么一说,所有的戏曲演员,你想要搭班唱戏,随身带着一个靴包,就直接去戏班了,什么叫靴包呢?就跟我们说现在拿一个小提包或者拿一个环保袋,里面装什么呢,装一个随身化妆用的东西,里面再装一双你自己的袜子,还有一件贴身的水衣子,因为这个水衣子和袜子都是贴身穿的,这个你不能穿别人的,就像内衣一样,你去别人家了,你可以穿别人的外衣,内衣内裤你总不能穿别人的吧。也就这点东西,你拿着靴包直接就可以出去唱戏了。
到了同治年间,出现了这么一个大角儿,这个人呢是一个唱青衣的名角,说起这个青衣啊,有些人会问啊,我听说这个旦角里,有青衣,有花旦,还有武旦,刀马旦,我怎么还听说过有个正旦,其实这个正旦啊,就是青衣,在北方,我们叫青衣,在南方,大多的剧种都叫正旦,为什么叫青衣呢,一般正旦的演员都是那些端庄,严肃,正派的中青年女子,而且在京剧中,正旦大多数都是贤妻良母,贞洁烈女,大多数穿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褶子,在过去,青,就是黑色的意思,所以我们把正旦习惯性的称为青衣。”
下面还真有一些不知道这些知识的观众,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正旦和青衣是一个行当啊。
裴琰之继续说道,“说回这个同治年间的青衣名角,怹叫胡喜禄,当时怹可以算是京剧初期一位非常有代表性的人物了,当时怹就想,我要突出我在梨园行的地位,彰显我对这个舞台的敬畏,我就要有我的私房行头,但是这就有一个大问题了,现在有了私房行头了,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我自己带着行头去戏园子唱戏,过去那个靴包,这个容易啊,现在有了私房行头了,不能自己就这么拿着去把!
所以,就雇了一个人,比如说今天七点钟唱戏,那么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就雇这个人把今天晚上要唱的戏穿的这个行头先送到戏园子去,放到后台,送服装的这个人呢,就叫跟包,把服装送到后台,他就走了,就跟现在的闪送一样。
再过一段时间,角儿们就发现了,这个他给我送到后台以后,我的这个服装得有人帮我穿啊,这个盔头得有人帮我戴啊,我的这些行头得有人帮我保管啊,所以啊,这个跟包的这个人,不仅仅是要给我送服装,他还得把这些事都给我安排好了,所以,这个跟包的功能就被慢慢的扩大了。
胡喜禄先生是旦角,这个旦角的化妆可是要比老生演员负责一些,他需要梳头,刮片子,所以,这个跟包的活就更多了,所以,不但要管他的服装,他的道具,他的头面,最后还要维护,保养,跟他穿,给他戴,所以,这个跟包就成了角儿的标配,而且这个跟包就不能是随便你在外面找个人就能干的,最起码,他得对京剧戏班里的一切都要了然于心,不管是过去的跟包,还是现在的跟包,大多数人都是京剧界的老人,以前是唱戏,或者家里面有干这行的,你才能干跟包。
跟包对角儿来说,那绝对是要找体己人,为什么这么说呢,一般的京剧演员,有点名气的角儿,在外面,绝对不喝来历不明的水,别说我们京剧演员了,娱乐圈的大部分明星们也有这个习惯,好比说,一瓶矿泉水,我拿过来,一看瓶口被拧开了,如果这个水不是我的跟包的打开的,我绝对不会喝的,但是一般情况下,在外面尽量不要喝来历不明的水。”
裴琰之这话一说,下面的观众都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怕有人下毒吗?
裴琰之笑着说道,“我看到有的时候,粉丝们看到自己的偶像在台上卖力气,看着很累,就想要送瓶水,但是一般的演员,都是婉拒,要不然,接过来,放在那,绝对不会喝,这个可不是架子大,是因为百十年来,多少演员的辛酸经历告诫我们的事实,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着说着,忽然从上场门的方向走上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端着一个紫砂壶,走了过来,来到裴琰之身边,将紫砂壶递过来。
裴琰之一脸“防备”的看着对方,问道,“你谁啊,你哪位啊?你贵姓啊?我不认识你,你下去吧!”
这人戏精上身,表现的很慌张,一看裴琰之不喝,拿着紫砂壶就快速的走下台去了!
裴琰之一脸郑重的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是绝对不会喝他给我的水的!我得喝我自己的水,刘叔,把我的水拿上来!”
只见刚才的那个人又“光明正大”的走上来了,手里的紫砂壶也没有变,走过来,将紫砂壶递过来,裴琰之接过来,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把紫砂壶还了回去。
裴琰之笑着说道,“这个人我就认识他,这是我的跟包,名叫刘连生,我们后台都叫他刘叔,这是自己人,刚才那个人我都不认识!”
台下的观众看着精分重度患者裴琰之,也是一脸的无奈,明明就是一个人,这个节目不是说很有钱吗,怎么连一个群众演员的钱都付不起吗,非要让一个人上来两次!
刘连生拿着紫砂壶,下台去了。
裴琰之轻咳一声,说道,“大家还别以为我这是在做戏,很多人都觉得,你们这些演员,都是被害妄想狂吧,哪有那么多人天天想着害你啊!这你可就错了,这个世界上,说句不好听的话,蛋糕就这么大,你吃了,就有人吃不上,他要是想吃上这一口,怎么办,只能把你弄下去啊,当年的京剧界,那可以说是真的就跟战场是一样的,竞争非常的激烈,说是你死我活,绝对不夸张,尤其是唱戏的,靠什么啊,靠的就是嗓子啊,想毁了你,很简单,只要给你下点药,把你嗓子毁了就行,有很多种方法,有一种叫做白马汗,大白马啊,跑一圈,身上出了汗,用铜钱把这个汗刮下来,放到水里,只要你一喝,嗓子就毁了。
在过去了,在咱们北方,不叫看戏,叫听戏,尤其是那些唱工戏,我们在一些反应民国时期的电视剧,电影中,出现有京剧的镜头的时候,你看下面那些观众们,很多都是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用手在桌子上,或者在椅子这个扶手上,或者就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么打着节奏,嘴里面跟着一起哼哼,一脸陶醉的样子,听到好的地方,一睁眼,叫一声好!”
下面观众们听着裴琰之说的这些话,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了这些画面,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老爷子,头上戴着个瓜皮帽,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宜兴的茶壶,另一只手就在自己的大腿上敲打着,嘴里哼哼着戏词,时不时的抿上一口茶,听到好的地方,睁开双眼,射出一道精光,口中断喝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