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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不是个好地方。
江又灵对这里的印象,截止在幼年的时候。
镇里认识的人都知道,小外孙每次一病,黎家阿婆便紧张的不得了,半夜三更也要上镇里最大的医院挂号。
那时,镇医院的大楼才新建没几年,墙壁还刷得粉白光整,不似如今这般斑驳的模样,玻璃窗也是明净透亮的,更不像现在,块块都显出浑浊的黄,太阳光滤进来,大白日里也像黄昏。
那个时候,阿婆也才四十出头,嗓门透亮,神完气足,发丝儿还是漆黑的。
江又灵不曾想到,多年以后故地重游,竟是这等光景。
“阿婆病了。”
“噢...怎么就病了?”电话那头,温温柔柔的女声显得有些诧异。
江又灵捏了捏手机,“嗯”了一声,手心有些濡湿。
对面也沉默下来。
他们交流的太少了,彼此连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相顾无言。
顿了一会儿,对面才轻声的,语调有些不自然的问道:“那...她...严重吗?”
这对犹如陌生人的母子,竟是都不能好好的,叫自己的母亲一声妈。
江又灵听不出女人到底抱着怎样的情绪,只能强调:“嗯,病的很严重。”
在他的印象里,阿婆从没把自己的病带进这所医院,有点头疼脑热的也总是自己扛着,实在扛不住,便去老张医生开的小诊所里吊瓶水,说什么也不肯进这座镇医院,好似它会吃人。
可这一回,她却不得不常驻这地方……
那么,一定是相当严重了。
“是什么病?”
“……还没查出来,阿婆之前在家里晕过去,镇医院这边出结果要三天……阿婆还躺在医院里。”
江又灵很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
少年人的音色天生冷淡,像块浓缩的薄荷,清醒又薄凉,尾调里潜伏着辛辣,猝不及防的刺人。
电话对面血脉相通的陌生人,显然只能感受到他的冷漠,而并不能不能体味出...他在诉求什么。
“要打钱吗?我把钱转过去。”女人还是用着温温柔柔的语调,仿佛是世上最体贴的母亲。
江又灵的眼睛微微睁大。
电流将千里之外的声音一板一眼的传过来,声被放大,音被收尖,刺得他耳膜发疼。
江又灵明白,女人是在委婉的拒绝回来探望她的母亲。
“暂时不需要钱……”他深吸一口,闭了闭眼:“……只是我一个人,害怕照顾不好阿婆。”
睫毛的影子垂落在浅色的虹膜上,随着他的呼吸颤抖,里面藏着几乎是哀求的东西:“……你能不能,回来看一下她?”
亲口说出害怕这种词汇,已经是江又灵示弱的极限了。
“……让你叔舅帮忙照顾一下,我这里一时走不开,你妹妹正在发高烧……”
江又灵直接挂了电话。
少年的脸色甚至意外的很平静,这个回答甚至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他不想再听她说什么。
他看的出来,阿婆平日里就算嘴上不说,还是想念自己女儿的。
毕竟是一二十年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