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最后成了一场闹剧。谁哭得卖力,骂得尽兴,就成了戏台的主角。
冯王氏捧着自己儿子的断臂,只管嚎哭,自己带来的人想靠近,都被她用唾沫星子骂了回去。
反正穆轻眉睡不着——她一闭眼,脑子里都是冯少权拽着自己往床上扔、不屑一顾碰触自己的场景,黏腻恶心而令人作呕;既然自己不好受,穆轻眉也没打算饶过冯王氏,干脆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悠悠然笑出声,问:
“你说,这满屋子的刑具,哪个在你儿子身上用过?”
冯王氏的眼睛宛若喷着火,浑身发着抖向穆轻眉喷射而来,却被穆轻眉的侍卫按住手脚,动弹不得。
“你放心,断臂毁容都是死了以后处理的,我没那恶癖用你儿子消遣。”——但确确实实没一点圣人心想让冯少权好死。
冯王氏只管一气骂着,“毒妇人”、“疯子”、“丧心病狂”的说法颠三倒四没点新花样,穆轻眉歪着脑袋,与她带来的府兵道:
“你们是受命来的,本宫暂且没心思计较,只是若还让这个疯妇待在这儿,将来冯家的罪,本宫便让你们一起受!”
众人看着那冯家子的惨死之状,早已经心有余悸,听闻穆轻眉的话,忙不迭凑上去,架起冯王氏就往出送,一面道:“夫人请先回去。”
冯王氏踢踹着腿脚,张牙舞爪仿若要撕了穆轻眉。可惜穆轻眉根本不当回事,轻巧地往后一退,像是在看垂死挣扎、却已经被人捏住了身子的蚂蚁:“你下定决心让你儿子来我公主府的时候,难不成就没考虑过后果?”
她歪着头,像是想通了,嘲讽自己刚才提问的幼稚,笑了:“哦,也对:女子在这种事上,无论是否受了委屈、无论是怎样的身份都得忍气吞声,你是不是这么觉得?那咱们看看,本宫会不会忍气吞声。”
她们总归已经撕破了脸皮,穆轻眉能做的,便是朝着冯王氏与王皇后猛扑,像是饿得皮包骨头的猛虎,瞧见生命,便脸血带肉地一并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
天将破晓的时候,公主府才恢复了平静。
穆轻眉一夜没睡,身心俱疲,吩咐若云:“赶紧去宫里找太子爷,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千万要赶在王皇后与冯家人之前,趁早去告诉圣上;让礼部的人上奏,就说冯家擅用巡防营与京兆尹的兵马。”
若云的脖子上都是先前被冯少权掐出来的黑紫色,手掌印跟烙印一样,彰显着若云受害者的身份。让她此时进宫,简直是处处招摇,显示公主府受了欺负的事实。
彼时,穆轻眉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朝堂局势扭转到自己这边,根本没来得及顾虑民间会怎么传、怎么想这件事:她自己的潜意识里,理所当然觉得这是一件丑事、而自己则是受害者,让受害者在众人面前诉苦卖惨,把自己的丑事宣扬出去,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然而人之厚颜无耻,便是不会计较在意自己犯下的罪行,却只会哭嚎自己受过的委屈。
人之刻薄寡情,则是无人会计较在性/爱之中谁才是真正受委屈的人,反倒只会琢磨如何显得受害者变成面目可憎之人。
可惜这些,都是穆轻眉关注于朝堂风云之后,再回神留心民间时才发现的。
她此时也不曾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这个有惊无险的经历,理解承兰的心境,明白承兰的处境,爱上承兰的坚毅。
若云衣服都没换,鬓发仍旧是乱的,脖颈上的手掌印明明白白地摆着,翻身上马,直接朝皇城奔去。穆轻眉教过她无数次的胆战心惊、忍气吞声之态,她也早已熟练,在圣上面前如何引起足够的气愤,根本不用多想,何况,还有上次王皇后安排人进公主府的事,两相对应,总能惹得圣上对王皇后更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