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巴掌不能白挨。
老子打儿子,儿子揍孙子。
没毛病吧?
路京生抬手也给了路远后脑勺一巴掌,瞪着眼睛:“对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带辰溪来见你爷爷?”
路远揉着脑袋,一脸憋屈,感觉在辰溪这很没面子。
但辰溪却很很喜欢这家人的相处方式。
薄情和寡义是对双胞胎。
一个连孝念都没有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值得托付终身?
老爷子又是一巴掌抽在路京生脑袋上:“谁让你打我宝贝孙子的?滚蛋,看见你就烦。”
李秀娥拉了拉路京生,使了个眼色,柔声道:“爸,让小远先陪着您。我们回去给你做点吃的。”
老爷子:“不用了,不用了,我不饿。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小远子和孙媳妇陪我就行了。”
路京生和李秀娥离开了。
病房两张床,另一张空着,只有老爷子和路远辰溪三个人。
路远和辰溪十指相扣。
这姑娘牵着路远的手,似乎已经很自然。
老爷子跟辰溪聊路远小时候的糗事,说有一次过年,要杀家里养的大鹅,怎么找都找不到在那。后来发现,七岁的路远,抱着大鹅,躲在被窝里。
说有一年路远爸妈去外面打工,他生病,十岁的路远蒸馍馍,那馍馍干了之后,都能当锤子用。
说五岁的路远,带着村里两岁的狗蛋玩耍,狗蛋还没断奶,非要找奶吃,农忙,找不到狗蛋的娘,路远去挤村头老水羊的奶,被老水羊追着满村子跑。
说路远高考后假期,偷偷去饭店端盘子,赚的钱给父母买衣服,给他买酒,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傻乎乎的笑着。
老爷子说了很多很多。
都是些琐事。
辰溪安静的听着,不知道怎么了,鼻子就有些酸。
凌晨三点了。
老爷子拿出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一个指甲大小的银坠子,说他没什么贵重东西,这坠子老伴戴了一辈子,就当是辰溪的见面礼了,让辰溪千万不要嫌弃。
真不贵重,那银坠子空心,充其量也就几百块钱吧。
爷爷说他有点累了,想睡会儿。
他睡的很安详,带着笑容,却再也没有醒来。
辰溪红了眼睛,咬着嘴唇。望向路远。
路远笑着开玩笑:“爷爷总说会死不瞑目,你看,他走的没遗憾。人都有这一天,不用悲伤。”
他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语气平静,脸色也平静:“爸,妈,爷爷走了。”
他湿了毛巾,给爷爷擦了脸,擦了手脚,擦了身子。
他从包里翻出一套体面的衣服,换下爷爷的病号服。
路京生和李秀娥来了,恸哭不已。
路远说他下去抽个烟。
好久好久都没回来。
辰溪下了楼,住院部楼下到处找。
她穿过停车场,她找了花园……
她停在一个角落。
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人不会来的地方,那个说好了不悲伤的男人,蹲在地上,靠着墙壁,蜷缩在一起,抱着膝盖,肩膀抽动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却竭尽全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有眼泪顺着白嫩的脸颊滚落,辰溪咬着嘴唇,后退,再后退,一直退了十几米远。
她擦干净泪水,轻声喊道:“路远……路远……”
好片刻之后,路远起身招呼她:“这呢,你怎么下来了?”
泪水没了,鼻涕没了。
声音很柔和,很平静,全然没有哭腔。
这男人片刻之间就掩藏了所有的柔软,看起来如此铁石心肠。
辰溪:“节哀。”
“我没事。”他微微笑着,顿了顿,又道:“今天恐怕没法招待你了。等会儿我送你去唐诗家吧。”
辰溪:“不用。我给诗诗打过电话了,她快到了。我们约好了在医院门口见。”
路远点头:“今天真的多谢了。”
辰溪低着头,想着路远调戏唐诗的那种氛围,有点不舒服:“真的不用那么生分。”
沉默。
两人在一起的气氛,似乎特容易尴尬。
辰溪深吸一口气,告了别,往外面走去。
她头也不回,走出十几步,高高扬起手。
光洁白嫩的手腕上,那红绳银坠子被衬托的恍若价值连城。
辰溪语气轻快:“我戴走了啊。爷爷送我的,谁都别想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