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狄公解释道:“泥土被水浸透之后会变得十分松软,此等情况下人如果踩上去,土壤就会晕开。等到烈日当空,天色放晴,泥土变干的同时,由于水分的挥发,鞋印自然就会收缩,会比之前小上一些。如果此时正好有人与这干泥地上的鞋印相吻合,那不是恰恰证明这人不是凶手吗?”
县令恍然大悟,点头道:“这、这,此言虽有理,可有人举报,说亲眼看到暴雨之时,张三曾与张富见过面,这又从何解释呢?”
狄公笑道:“哦,果有此事?那请问县令大人,举报者是谁?是他吗?”说着一指站在一旁的张明,张明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你怎么知道?”县令惊呆了。
“欲盖弥彰。据张明自己所说,张富死时上身赤裸,只穿着一条中衣(裤子)是吗?”狄公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错,确实如此。”县令点头。
“如此明显的问题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张富平时独居,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他光着身子就与来人见面?”狄公问道。
“这……”县令摇了摇头。
元芳却好像有些明白过来,说道:“大人,我明白了,张富一定是与亲近之人相见,双方相熟,因此不拘礼节。如果是一般人过去找他,张富一定会穿好衣服,那他死时就不会如此模样。”
狄公点了点头,“一语中的。刚才张明自己所言,在这镇中,张富只有他一个堂兄弟,再没有其他亲近之人,因此,那天最后一个见过张富的人,其实是你!”
张明此时已经呆若木鸡,脸色苍白的可怕,嘴唇不停的颤抖。县令已经被狄公的这番推理折服,转头盯着张明:“张明,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交待,前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张明一咬牙,“县令大人,无凭无据,就凭他空口白牙,如何证明我就是最后见过张富的人,难道没可能凶手杀人之后将他上衣脱去,搜索财物,嫁祸于小人?”
“这……”县令一时无话可说,又向狄公投出救助的目光。
狄公笑了一下,“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来问你,杀人向来都有动机,张小五与张富平素无仇,除了此次打制铁叉之外,再无任何交集,他为何要杀张富?我再问你,就算张小五是行凶之人,所图为财,为什么只是脱去张富的衣服,而不翻动房间的物事。还有,他怎么会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去见张富,从而用此等方式嫁祸于你?”
张明的脸色越发难看,浑身都开始有些颤抖起来。狄公继续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刚才证明鞋印不是张三留下的,那其实是你留下的,怎么还不承认,还让我继续说下去?”
张明惊叫一声,瘫倒在地,县令及众官差见此情景,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眼神凌厉的盯着他。
张明瘫坐在地上,目光透着不可思议,突然他抬起来头来,“大人,就算小人在见过张富这件事上说了谎,单凭一个鞋印难道就断定我是凶手?难、难道,没有可能张富的上衣有什么古怪之处,凶手这才将其脱去。还有,大人不要忘了,对门的张赖子说,前天暴雨未下之时,他透过窗户亲眼看到一个黑影高高举起木棍站在张富身后,如果这人是我,那时我是不可能留下鞋印的,难道我杀了人又回来踩一脚故意留下证据吗?”
县令点了点头,“不错,张赖子那天本来是爬过张富家的院墙进去偷窃的,刚上到墙顶,刚好看到正房的窗口发生的情景,与张明适才所言丝毫不差。”
狄公沉吟了一下,面向正房窗口站定,脑子里回想的正房里的布置,窗边的桌案,案上的风灯,紧闭的窗户,嘴里露出会心的一笑。
“可笑你还在此兀自卖弄,县令大人,请立即拘捕张赖子,他是此案的帮凶。”狄公肯定的说道。
张明彻底惊呆了,指着狄公说不出话来,“你、你……”
“怎么,说出你的同伙,后悔了?来不及了!”狄公目光紧紧盯着他,“请县令大人相信我,等张赖子到案,我一定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县令此时已经对狄公的话深不疑,吩咐下去,将张赖子立即拘传到此。
元芳走近狄公身边,小声问道:“大人,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求财?看这屋内陈设,不像。难道是寻仇?”
狄公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许……”只听得门外一阵吵嚷,一个泼皮模样的人被官差押了进来。这人口中喊冤,眼神中却透着一些心虚。
“大人,张赖子带到!”一名官差说道。
县令大人点了点头,对张赖子问道:“张赖子,你对本县说,前天夜里暴雨未到之时,你扒到院墙上看到正房屋内亮着灯光,一个黑影站在张富身后,高高举着木棍,然后你就吓得跑掉了,是这样吗?”
“回、回大人,没、没错。”张赖子看到张明的模样,又见这么多围着自己,情知有些不妙,心里不免更加发虚。
狄公走向前来,喝道:“好个叼滑的无赖,这风灯放在这张桌案之上,位于张富与窗口之间,站于张富身后之人的影子只会被张富所挡,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窗子上?答案只有一个,你在撒谎!”
张赖子一听“扑通”跪了下来,惊叫道:“大、大人,小、小的不敢胡说,是、是……”
“是张明教你说的,是吧?”狄公重重的说道。
“啊!这、这你都知道!”张赖子彻底呆了,指着张明结巴的说道,“是、是他,那天我正在家喝酒,他突然找到我,说欠他的钱不用还了,只要我帮他做件事。不只如此,他还了小人十两银子,我这才、这才……”
张明大喊一声,向张赖子扑去,却被几名官差死死按住。狄公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县令大人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指着这两人喝道:“张明,你杀人害命,又企图嫁祸他人,真是罪大恶极!张赖子为钱为诱,竟与张明狼狈为奸,险些让本县误入歧途,来人!将这二人立刻押入大牢。”
众官差正要动手,猛然,张明又咬牙问道:“大人,且慢。按刚才这位先生所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我与张富亲如兄弟,他也只有我一个亲戚,我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
“这……,这个本县倒要问你!你却还敢在此巧言诡辩,当真不知律法森严吗?”县令质问道。
狄公让县令稍安勿躁,慢慢走到张明身前,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张明登时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惊诧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此言一出,他知道已经彻底败露,立时面如死灰。
狄公笑道:“怎么,你还不从实招来?”张明浑身一震,从官差手中挣脱出来,手中抖出一把短刀向狄公胸前刺来。早已在一旁紧密注视的元芳一声断喝,一脚将他的短刀踢飞,手中链子刀一翻,架了他的脖子上。
“现在可以对我说说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狄公问道。
“没想到就这么小小的破绽,居然就被识破了,你真是太可怕了。狄仁杰就是狄仁杰,果然是这些蠢蛋无法企及的。不过你别得意,白骨大神很快会找上你,你会死得比我惨一百倍,我在地狱等你!”张明满脸狞笑,突然嘴里用力一咬,黑血自嘴角留出,重重倒在地上。
狄公连忙上前查验,见他已经服毒自尽,心里不禁一惊,“好凶悍的手段啊。元芳,听到了吧,这里的水很深啊。”
元芳重重的点了点头,“大人,这怎么又冒出个白骨大神,现在该如何处置?”
狄公没有答话,正低头思索,而县令与众官差却被刚才这连续的变故弄得惊诧莫名,尤其是当他们听到张明口中喊出“狄仁杰”三个字的时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眼里充满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