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小哥刚刚在放杯子,待转头时从自己的角度看去,就只能看见柜台上摆着颗乱糟糟、油腻腻的脑袋,他凑近鼻子闻了闻,好在没什么味道,虽说打量客人是种失礼的行为,但等汪嵩站起来后,小哥还是没忍住往他身上看了好几眼。
“嗯……这位客人,其实……”
小哥有些犹豫,回想这位客人刚刚点的好像确实是杯咖啡,但这身行头未免也太“酷”了,这莫不是现下流行的脏脏范儿?小哥想了想,还是说道:
“其实在咱家旁边就是一家清吧,白天也开门的,环境也不错,您要不过去看看,咱两家都是认识的。”
汪嵩被他说得一愣,随即有点想笑,他想说,“怎么着,还非得穿得符合你家气氛才能喝咖啡是不?”,但看看小哥的态度还算不错,面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便也没心思逗他,留着嘴皮子逗小姑娘岂不更好?所以汪嵩也只是“呵呵”笑了两声,又点了块慕斯,便转身往楼上去了。
让汪嵩失望的是,楼上并没有什么文艺小妹妹,只有一位文艺老大爷,身上穿着两件套的青灰色马甲,棉布的裤子,一双灰色老布鞋的鞋底看着比自己的都干净,老大爷正拿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儿,面前还摆着一杯咖啡和老大一块黑森林蛋糕。
“这行头,面前放杯茶倒更像那么回事儿。”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汪嵩就在心里“呸”了自己几口,骂自己多管闲事。
“人家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爱喝什么就喝什么,又没碍着你,你管那么多?这才刚嫌完别人管闲事,自己就犯这毛病。”
想着,自己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摊,疲乏感从脚底升起,打头顶散去,惬意到不行。
这是一个老城区,一个有着历史文化底蕴的老城区,每条街道都带着古味儿,从窗户向外看去,石板路被来来回回的行人用鞋底打磨出了包浆般的光泽,就跟汪嵩抹了发蜡的头发似的,让人看着就嫌滑。
不是,是让人看着就觉得有时间的质感。
布艺的沙发初坐还泛着些凉意,缓解了“太阳能板”一路来的燥热,那里面不知是啥填充物,越坐越软和,汪嵩只觉得自己正在不断下陷,盯着窗外的双眼也渐渐朦胧。
太舒服了,不上班真得太舒服了,知道自己明天还不用上班,更加舒服了。
汪嵩以前在休息日也来过几次中山路,每次来也都要找间咖啡店坐一坐,他倒对咖啡没什么特殊的喜好,要说喜欢,他反倒觉得速溶咖啡的味道要更好一点,起码甜丝丝的,不像店里的咖啡,不把人家送的糖包全部倒进去都没法下咽。
但他就是喜欢这种氛围,懒洋洋的,呼吸间都是文艺细菌,这边的咖啡店多,每个店里都不会有太多人,座上,同行者有,独坐者更多,相聊甚欢者控制住音量便是一处热闹的点缀,独自一人的手里捧本书,甭管翻了几页,也崩论往脑子里进了几个字,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静谧的画面,若头顶再坠上一盏暖灯,空间画面里便平添了几分油画的质感。
汪嵩喜欢这种质感,他享受这种环境,但偏没有太多享受的时间,乐于采用“召唤术”的领导们总是擅长破坏那本就难得的周末,就算汪嵩进到咖啡店前都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但只要他看到了未接来电,却不敢置之不理,半个小时内必然怂包地拨打回去,等到结束通话的时候,便是他要离开的时候。
更遑论过日子本就充满了杂事,就算难得领导们忘了他,超市能不去么,不然平时吃什么;衣服能不洗么,不然攒了一个周的脏衣服都快腌入味儿了;大周末的,饭能不做一次么,天天吃外卖零食,肠胃迟早罢工,做饭就要买菜,就要收拾厨房,还有坏了的网线,摔了的手机,拉不出屎的土匪,都是他短暂周末里充斥的焦头烂额。
所以汪嵩总希望自己能有一段完整的时间,能够让自己好好地在这里坐着,不用担心杂事做不完,不用担心领导会来电话,就在这坐着,直到自己屁股坐疼了为止。